一切为了我高兴

【素食组】Bad Girls(下)

13.

    “我们接到的消息真的是在顶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会出现在三楼,本来是来得及……”


    手背很痛。估计是磨伤了。人死了还会有痛感吗?


    “现在已经没事了,对,有瓜果摊顶上遮阳的那块塑料布做缓冲,也是运气好,估计没什么事……”


    胯关节像要散架了一样,是屁股先着地的吗……


    “知道,我们会安抚的……哎她醒了我先挂了啊!”年轻警官挂掉电话,朝螽斯关切地问道:“好好检查一下,哪里受伤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再忍一忍啊。”


    “我没事,不用救护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真的没事吗?”发现她企图站起来警官连忙说,“喂,先别动,好好躺在那里,还不能确定有没有内伤啊!”


    螽斯只好仰面躺着。太阳底下是泛灰的天,云慢悠悠地流过去。真奇怪,在过去的一分钟内她已经死了——至少她曾这样以为——可是现在她还好端端地躺在这里,被告知她还货真价实地活着。活着。痛感就是最好的证明。四周静下来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跃动。这能令她安心。


    死过一次的人会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就已经落到地上了,皮囊褪去骨头散架,又被一块块按原样拼好填上血肉——总还是有不同的吧。会有什么变化?力大无穷?金刚不坏?她不相信奇迹,可是现在,她真的需要奇迹。


    “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我们接到的电话明明说顶楼有轻生者,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三楼?我们的人上到顶楼没看见人以为去晚了,差点就在电梯间里抱头大哭。等他们下到三楼就真的晚了……看见你落下来我就拼命冲过来,想着可以接住你,可是我怎么跑也追不上……所幸,你这小姑娘,运气是真的好啊。”警官摘下帽子,脸上漾着微笑,稍稍显露出些孩子气来。


    “我一开始是打算从顶楼跳,只是真正站在边上的时候觉得太高了,有点……怕。”螽斯真诚地回答。


    “还好你下来了,多灿烂多美好的生命啊,为什么想不开呢……”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螽斯对着天空大喊:“沫蝉!”


    “别乱喊,会加重伤势的!”年轻人被她吓了一跳,扑上来按住她的手腕,看见她眼泪落下来的瞬间他变得束手无策,“我还以为你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喂……”


    “我要是放手,你能保证不乱动吗?”看到对方点头后他松开她手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沫蝉……沫蝉被恶霸带走了……没有人帮忙……我就,我就再也见不到沫蝉!”


    “谁说没有人?儿歌是怎么唱的?有困难,就找警口察叔叔!”螽斯惊愕地转头,对上他的目光,“既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是很愿意也很有必要跟着你走一趟的。”


    

    “就是在这个岔路口我们分开,她让我往右而自己左拐,可是左边的路明明走不通……”螽斯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老旧的消防栓锈迹斑斑,墙角爬着深绿的青苔,无一不在提醒她,她就是在这里失去沫蝉的。


    “了解情况。”一队警员中领头的那个提议,“我们先从附近的街道找起吗?全部编上号,然后一条条排查?”


    “不太现实……”


    “是你的皮筋吗?”发话的是之前的年轻人,“刚刚掉在地上了。”他许久没等到答复。姑娘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根皮筋,像是失了魂。“这是……沫蝉的……”


    “来的路上我也看到一根相同的!”有人这样喊,引起一阵骚动。他们退回之前的街道,从那里开始搜查。没令他们失望,转了几个弯之后传来嬉闹的声音,三四个青年人围成一圈,或坐或半蹲,身边是炸开一地的深绿色玻璃片。其中一个正把喝空的酒瓶砸向地面,却被溅起的玻璃片划伤了脚踝,惹得一阵哄笑。


    听见脚步他们嬉笑着转头,看见警徽的瞬间笑容垮下来。一半都是熟面孔,螽斯那天中午在食堂见过。扔酒瓶那个跌坐在地,圈子开了个口,地上有一摞与周遭环境形成极大反差的、洁白的粉末。


    先反应过来的是警员,领头只是一个手势,一队人便冲上去。那几个青年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逃跑,不知谁踢翻了酒瓶,泛着泡沫的半透明淡黄液体汩汩流出。


    螽斯没有跟上去。打击毒口品是警员的责任,螽斯的责任只有一个。她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紧张地颤栗,它们说快了,快到了。


    再拐几个弯她找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仓库门半掩着,不足一人通过。伸手推门时她差点就抑制不住尖叫——


    她自然找到了十二年级的恶霸,他的腕表仍泛着金光。可是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她跪坐在地上,鞋子不知所踪,双手被缚在身后,裸露的皮肤上是淤青和血块,散下来的橘色发丝被汗浸湿,一根一根粘在颈侧。突然暴露在光线里令她不自在,她下意识眯起眼朝着光源的方向——


    午夜的路灯、冬日的烟雾,鄙弃世界的不屑一顾,被钳去指甲的困兽的愤怒,黑色泛金的自尊自傲,还有卸掉所有伪装、最深底处的孑立。


    她认识那双眼睛。意识到这一点她再也无法强装镇定,堤坝脆弱不堪一击,她捂住嘴巴无声哭泣,继而转为低声的呜咽,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显得十分怪异。


    那是沫蝉啊。



14.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很多啊……”沫蝉的声音是沙哑的,猫儿似的眼睛无力地阖上,“再晚一点我就要被撕成碎片了。”


    她像是试着站立,却只是刚挺直背就僵住不动,脸上露出痛苦神情,继而变成自嘲般的苦笑。螽斯想告诉她别动,别动啊你伤口会裂开,可是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她除了站在原地呜咽以外什么都干不了。


    “你居然把条子搞来了,还真有胆……”金表说话时咬牙切齿,脸上的肉狞成几块,“本来念你是新来的就不追究了,怎么偏偏还自己找上门来……呵,我倒是不介意再收拾一个,正好你俩做个伴,你说是不是?”


    她下意识向后退,鞋跟磕在废弃木料上,险些摔倒。有那么几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木然看着成年男人越走越近,还有沫蝉沙哑着嗓子大喊,螽斯你傻了吗,螽斯你快跑啊。


    你快跑啊。


    她说螽斯你快跑啊,这样那些小混混就追不上你了。她说螽斯你快跑啊,这样酒精和尼古丁都追不上你了。她说螽斯你快跑,这样这段人生的堕落沉沦,这个世界的悲伤痛苦,它们都追不上你了。她说要做个好女孩,人人都爱好女孩。而我,他们叫我坏女孩。


     她竖起铜墙铁壁,挡住一切恶意善意,她把自己套在名为“坏女孩”的枷锁里,将所有人拒之门外。多久了?她把他们推开多久了?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她不也是渴望着爱的吗。她在男友的眼睛里寻找它,她在旁人的羡慕里搜索它;她把它系在脖子上,她把它握在手心里,好像这样就能永永远远拥有它一样。她不也值得被人从酒吧里救起,值得被爱着吗。如果有人——无论是谁——如果有人接纳她拥抱她,告诉她无论她是什么样都会一直支持她爱她——那么她还会遍体鳞伤坐在这里,喊得声嘶力竭吗。


    死而复生不能使螽斯力大无穷,也不能赋她金刚不坏之身,只能让她孤身面对金表时,稍稍多一点勇气罢了。这一次只有她。只有她才能救沫蝉。


    她缓缓弯腰捡起一块木板,意料之中听见金表讶异地吹起口哨。


    无论如何,她不会再被推开了。



15.

    “你不会是真的想和我打吧?用那个?”金表指着螽斯手里不过半臂长的木板笑弯了腰,“你真是……哈哈哈哈……”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一米八四的螽斯加上鞋跟,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眼泪干在脸上,他在十年级的眼中看到了足以令他畏惧的决心。


    “还我——”


   他的拳头被螽斯侧身闪开,只是堪堪从肩膀擦过,她身子甚至晃都没晃——


    “还给我——”


    训练出的发达肌肉带动小腿,鞋底正中最柔软的腹部,对手发出一声闷哼——


    “快把沫蝉还给我啊啊啊!”


    金表捂着肚子后退,抬头只看见铺天盖地砸下来的木板——


    算不上坚固的木头被拦腰截断,一时间木屑飞溅。小半截带着丑陋断面仍被握在手里,大半块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摔回地面,带动空气扬起一片尘埃。


    螽斯还抓着木板,肩膀剧烈起伏,像是快要喘不上气。那剩下的武器啪地落在脚边,她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五指屈伸,满脸不可置信。连沫蝉都难得消停,瞪大了眼看着两人,下意识蹦了句“我靠”。


    金表捂住前额,指尖触碰到粘稠的液体。血液淌下来湿了他眼角,他像条疯狗一样咆哮着撞上去,两人再次扭打在一块,一时满是发力的呐喊和吃痛的哀嚎。他的攻击谈不上任何章法,只是一味地出拳,就算手腕被限制住了双手仍在空中乱抓,指甲竟也在对方皮肤上划出几道红痕。他被打歪了鼻子,呼吸都带着血浆的腥味,声音响得像是公牛在喘气。另一边螽斯也吃了瘪,面前着实挨了几下,找准空档咬着牙又是一脚,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在地上,连连退了几步才保持平衡。


    金表没再扑上来,像是被钉在原地,额头流下的血糊了眼睛他也没有反应。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寂寥得令人害怕。三个人的目光集中在一点,青年的右手握着不知何时掏出来的弹簧刀,刀尖已经见了血。


    螽斯感觉腹部热热的,她下意识摸了一把,满手赤红。


    天旋地转。


    她听见有人尖叫,炸得耳朵疼。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可马上发现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逐渐乏力的双腿再无法支撑身体,螽斯缓缓向后坐倒,胳膊肘勉强撑起躯干。浅色T恤染脏了一大片,鲜红血渍随着她每一次呼吸肆意向外扩散。没有疼痛,甚至很暖和,只是暖意在消退。


    她听见沫蝉大声质问“你想进监狱吗”,但金表除了呆滞地注视着螽斯之外啥也不会干。她听见警员匆匆赶来的杂乱的脚步,听见手枪保险栓打开的响声和“放下武器”的怒斥,听见弹簧刀咣当掉在地上,反光晃痛了眼睛。可是这次他们真的来晚了。她蓦地觉得人声太过喧闹,突然就很想挥挥手让这些人都退开,如果还有那个力气。失血令她视线模糊,意识散退,世界旋转着远去。她今天做了很多事,复活一遍又死了两次,她很累,只想沉沉睡去。慢慢地她听不见,甚至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有人扶住她的身体,她睁眼只看到橘红色块。沫蝉脱下夹克压在伤口处,却也没能一丝一毫减缓那片鲜艳颜色快速扩散。螽斯的嘴唇翕动,沫蝉明白她是要说话,便把脑袋凑过去。高个子姑娘怯生生地开口,如同提问的学生害怕被老师责备:“沫蝉……我会死吗?”


    “呸,瞎说什么胡话,你出现幻觉了吧。我告诉你,你现在好得很,不就是流点血吗,多大点事儿……”她不敢再说下去,紧紧咬住嘴唇,生怕颤抖的声音会出卖自己。所幸螽斯并未发现她的异常,或者说已经连五厘米外的沫蝉都看不清了。她失去焦距的眼睛直直望着天空,手掌轻轻搭上沫蝉的。


    “沫蝉……”她又开口,声音更加微弱,沫蝉不得不再靠近些才听得清楚。她说话时吐息打在沫蝉耳廓,已经失去了温度,“我今天迟了到、翘了课、骂了人还打了架,我也够格当坏女孩了吧?”


    “所以,别再把我推开了,好吗。”


    有液体落在她脖子上,温度高过她的体温。先是一滴,两滴,而后汇成小股细流,娟娟地向下淌去,朝着那颗尚在搏动的心脏。


    她们紧紧相握的手掌中,沐浴在血液里,十字架从未失去它的光辉:


    “愿上帝与你同在。”



16.

    螽斯从病床上醒来。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醒来。有时她看到是救护车的车顶,有时是白衣护士拿着绷带,有时是亲友同学坐在床边声泪俱下,倾吐自己的担惊受怕。他们带来各色花束,床头花瓶从未寂寞。


    这次,瓶口放着一朵面巾纸叠的玫瑰。


    “医生说你今天就能出院了,我就没买花。”


    她这才发现床边有人。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床边坐的人这样说。声音很熟悉,可是看着那不算长的黑发,她没能从脑海里筛选出合适的熟人。


    来者是名娇小的女性,肩膀很窄,发尾刚好扫过那里。她低着头看不到正脸,握着小刀的手指指甲修剪整齐,刀尖正在苹果上滑动,削出一圈刨花般的漂亮的果皮。没有眼泪,没有尖叫,没有哭天喊地,在一片惨白的病房里平静得过头。螽斯甚至觉得她和自己素不相识,只是为了削苹果而随便找了张有人的床坐下——她看上去确实像是那种随心所欲的人。


    削完果皮她又用小刀灵巧地切下一块,正好是能一口吞下的大小。“我更愿意请你吃泡泡糖的,不过你大伤初愈不知道能不能碰那玩意儿,所以将就一下吧。”她用牙签叉起苹果递到螽斯手里,可是后者一个没拿稳苹果块就连着牙签一起掉在地上。


    她叹口气,认命般用纸巾捡起苹果块包好,以投篮的姿势把它抛出去,在两米外的墙壁上弹了一下落进墙角垃口圾桶。“为什么每次你都会掉东西?你到底是腹腔出血还是帕金森啊?”她又切下一小块苹果,“再说我只是去染了发,又没去整容啊?”


    “你是……沫蝉?”


    “猜对咯——作为奖励快给我老老实实地吞下去。”她直接用刀尖叉着果块喂给螽斯。螽斯一边咀嚼一边打量沫蝉:眼前的她是一头油亮黑发,唯有额前两缕弯钩似细发是橘红色,恰巧是之前挑染黑色的位置。这确实是个难以适应的变化,沫蝉的嚣张气焰一下子降了许多,并滋生出一股具有欺骗性的恬静清爽的气息——当然仅限她安静坐着的时候。“我只不过是把头发染回原来的颜色,而这个——”她把其中一缕橘色细发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就当是个留恋吧。”


    “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这个发色来着……当然我也知道不可能有人天生就自带完美的黑色挑染啦,但我总是觉得一切离谱的事情在你身上都能变得合情合理,至少应该是那种比较稀奇的颜色吧。”


    “难不成你以为我出生时是个满头绿毛的婴儿?”沫蝉摆出一副怪相,五官扭曲像是吃了柠檬。


    她们都被逗笑了,发自内心。很长时间她们没能像这样笑过。


    笑完了螽斯看着沫蝉的胳膊,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的男友们——你的纹身呢?他们出什么事了?”


    “全部洗掉了。”沫蝉面无表情地答道,“纹得很浅,洗起来不难。你知道的,我从没喜欢过他们。”


    螽斯的手指触上她的左肩,缓缓地往下直到胳膊肘,谨慎避开所有激光留下的小块血痂。她的声音突然就湿了,像落进水里那样:“沫蝉,跟我说实话,疼吗?”


    “当然。”沫蝉轻描淡写地概括,好像她只是在陈述今天是星期六一样,“的确很疼,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不过我估计还得去个好几次,才能彻底洗干净。但是这和你经历的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她像是想安慰螽斯一般向病床上的人伸出手,在指尖触碰到被子之前又轻轻地抽回。“伤口不算浅,但是完美地避开所有器官,医生说你的救治过程没有太大风险。一天之内两次起死回生,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是好到家了。”眉毛拧成一团而后无奈地舒展开,坚强面具出现裂痕得以一窥究竟:


    “说真的,螽斯……你可把我吓坏了啊。”



    她们并排走在洒满斑驳树影的人行道上,如同她们曾这样做过的成百上千次。沫蝉走在马路牙子上像是踩着体操平衡木,螽斯在她身旁,偶尔会扶一把。道路的尽头还是那家便利店,她们打了两杯冰沙站在老位置。沫蝉说冰沙也帮螽斯代劳了,她举起塑料杯像啤酒瓶那样相互撞击,同时咬住两根吸管,脸颊便如仓鼠那般变得鼓囊囊的。


    喝完冰沙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方正的东西,完整地剥下包装纸扔进嘴里。


    “是泡泡糖吗?”


    “唔。”她声音因咀嚼而变得含糊,“谷歌上说想抽烟的时候嚼这个能缓解……聊胜于无。”


    “你还戒烟了?”


    “努力在戒。”她用两根手指夹住吸管,眯着眼像看用望远镜看星星一样透过长管子观察螽斯,“看到我买烟的话务必暴揍我一顿,像你暴揍那个混蛋那样。话说回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那么能打?”


    螽斯没有参与小学生的游戏。她轻轻推开吸管,沫蝉也收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安静地看着她。


    “没必要这样,沫蝉。染黑发也好,洗纹身也罢。真的没必要。”


    沫蝉不急着回答。她吹起一个泡泡,在它破裂之前吞回去。“为什么?我倒觉得很有必要,甚至非做不可啊。我不想再做坏女孩了。我不想再堕落下去。我想学乖,想变好,想重新开始。我想上大学,螽斯,和你一起,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我知道申请大学需要十二年级一整年的成绩,我们现在十六岁,离圣诞假还有一个多月。我想现在开始不是太晚吧?”


    螽斯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说些平常绝对说不出口的话。


    如果有人——无论是谁——


    “我爱你。”


    她明白自己将会错过沫蝉一生中最罕见的表情,但她顾不上那么多,索性双眼一闭连珠炮似的吐出剩下的句子:“沫蝉我爱你无论别人觉得或你自己认为你是什么样子我不在乎,你没必要为了别人的评价勉强自己我会永远接纳你支持你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我都一直爱……咳……”实在说不下去螽斯双手在空中虚挥几下,用嘴型比了个“你懂的”。


    “哇噢稍等一下信息量有点大……所以你刚才是表白了吗?”


    螽斯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犹豫地点点头。


    “说不出话就不用勉强了,亲爱的螽斯小姐。要不现在听我说吧?”


    她把身子转向街道,指甲无意识地划过桌面:


    “十二岁的时候我妈带着她男友回家,宣布从今以后他就成为我继父。我妈爱他可我恨他入骨。他来的第一天我把泡泡糖放在他最昂贵的西裤下面。”


    “那天晚上我妈喝了酒,她拼命揍我,打到没力气就边哭边骂我,她说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女孩。”


    “所以第二天,我就走到班上最混账的男生面前,我对他说,‘喂,做我男朋友吗?’”


    没有青涩的甜蜜,没有情窦初开的心动,甚至没有任何有关“喜欢”和“爱”的字眼——仅仅是因为“需要”,她需要身边的男孩日新月异。


    “后来还干了很多类似的事啊,你都知道的。只不过完全不是因为我喜欢。以前跟你说我喜欢酒吧,那是骗人的,事实上那里又热又吵,讨厌得要命。其实我也不甘心啊,为了很无所谓的事浪费生命什么的……所以我在那边找了份兼职,稍微能好过一点。我自己考驾照,自己攒钱买二手车。这些他们都不且不必知道,我只是想让我妈想让所有人看到我每天晚上在酒吧鬼混,想让他们明白我这个无药可救的坏女孩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


    “母亲对我失望透顶,老师骂我永远不会有作为,男生与我调情时会戏谑地说,你是个坏女孩。”


    “可是你呀,螽斯。”她突然又转回来,轮廓几乎融进正午的阳光,“你刚转学过来全年级都知道了,一米八的女巨人,你真是个活生生的怪胎。你那天夜里怎么说我来着?说我……善良?”


    “真奇怪,我一直以为谩骂才是最能让我亢奋的东西。不过我必须承认,听到说这话时那感觉不差。不,不只是不差,像是有人点燃了一把烟花扔进你枯燥得要死的生活,你看到它们在单调的夜里落下的火星。那感觉很好,真的。”


    “我想要改变,不是因为别人,只是我自己想要。我想扔掉所有昨天,我想变得足够优秀够格与你站在一起。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一切的起因,你是所有的结果,如果说有谁把可怜的沫蝉从酒吧里捞出来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沫蝉。其实我不是素食者。”


    “那不重要了,你的午餐盒是我藏的,不过你肯定猜到了吧……”她耸耸肩,“承认自己干过的坏事果然还是有点勉强……”


    “沫蝉。”


    “嗯?”


    “我有没有说过那天晚上在你出现之前我有多害怕?”


    “让我好好想想……好像没有听你亲口承认过。不过这倒是意料之中,我看你吓得走路都走不稳了。”


    “何止,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啊……直到你出现。我一直觉得是你救了我。”


    “好吧,这件事上我们彼此彼此。”沫蝉这样说着,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这么说可能会让你不太开心,但我当时的确是那样想的——你知道吗,路灯照下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搞什么,说是地狱溜出来的魔鬼我还能相信……”她咯咯地笑了,“你倒是提醒我一件事。喏,这个拿去。”


    螽斯接住她抛来的小玩意儿,是那个十字架。


    “你不要它了吗?”


    “我早就送你了,物归原主而已。再说我哪还需要什么上帝啊,我已经找到了——”


    她看着螽斯,螽斯也看着她。螽斯在那双含笑的眼里找到了自己,而沫蝉找到了她自己的神。



    螽斯必须双膝跪地才能正好拥抱沫蝉。


    这又如何呢。她听见另一具躯体里的生命,一下又一下,平稳有力搏动的心脏。


    火从那里迸溅,震动空气,


    并向其他狂放的心涌去。


END


敏感词杀我……我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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